偶尔写点。

美岐视角丨我们是如何走到这步的?

推荐BGM:Mercury —— Sufjan Stevens


一、


吴宣仪把钥匙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孟美岐狠狠地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口养生毒麦片。它们在食道里变成了水泥,灌入孟美岐的身体,五脏六腑来不及呜咽便成了雕塑,那句话有了碑石的质感,跟门一起重重地扣在孟美岐佯装坚硬的心脏上:


我们是如何走到这步的?


心脏冰裂了,底下压抑着一汪海洋。



二、


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呢,孟美岐已经忘了,只知道自己又跟她说了一次:既然那么难受,就不要一起呆了。反正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你是你,我是我。


吴宣仪有什么反应呢,孟美岐也已经忘了。这样的失忆在过去一年多里面时常发生,那一刻的心悸偶尔会潜入晚安后的世界,把孟美岐从梦里拉出来。醒来之后只剩下绵长的怅然若失。


YAMY早说过,人一旦过了25岁,就可以直观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孟美岐十二岁时便拥有了二十岁的美貌,她担心自己在身体上也属于老得比较早的那群,所以刚到本命年的孟美岐就跑去做了基因检测。


等结果期间,张紫宁老师找她严肃谈话:“你那是大脑的应急机制在产生作用。你把那些不愿意记得的东西强制性地关起来,不去管它,仿佛是忘了。但其实它们可能正在你脑子里滋养一个新的人格。”孟美岐嘟嘟囔囔:“那我希望她体贴又勇敢。”


结果来的时候,是一个放假在家,可以好好吃早餐的日子。吴宣仪正在厨房忙活,黑糖的甜味弥散到客厅,BIKI作为一名成熟狗都兴奋得脚底打滑。她刚去台湾录了一季美食节目,有半个月都呆在陈三鼎黑糖珍珠奶茶这家小店里,跟他们学习制作珍珠,每天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信徒。


吴宣仪正伸着小舌头够勺子,就听到那边一声声惨叫:“宣仪!宣仪!”


吴大厨一个紧张,烫到了。


——25岁之后,若您的脑部受到重击,将极有可能患上精神分裂症。极有可能后面跟着五个加号呢!你明年可不能再打我的头了,听到没有?

——分裂出来的那个你会更可爱一点吗?

——可能会分裂出一个凶狠的大魔王来。

——来个能打的最好啊,这样才配得上成为我的对手。

——你觉得我现在不能给你一记迎头痛击吗?


吴宣仪抬起头来,深深地看进孟美岐的眼睛里。


那一瞬间,孟美岐觉得吴宣仪变成了一只初生的凤凰——脆弱,胆小,自卑,敏感,却依旧比什么都干净。她站在余烬之中,周遭的灰白碎屑里有火光闪烁。那是无法被忘却的,带刃的字词。它们把吴宣仪光滑的脚底割出血痕。


孟美岐有时候真的很恨。恨自己这么简单地就可以看到吴宣仪的伤痛。恨自己这么简单地就可以伤害到吴宣仪。恨自己面对伤口的时候,并非体贴又勇敢,总是粗暴又胆小。


她一边恨着自己,一边把眼睛里的吴宣仪抠出来,锁进那个监狱里。


孟美岐不知道的是,如果那个时候,她可以走过去,像小时候一样牵住吴宣仪的手指头,把她带向自己的怀抱,那么吴宣仪的翅膀上就会长出羽毛。


三、


吴宣仪走了一会儿了。


准确来说,朝九晚五,吴宣仪已经走了八个小时了。


夕阳烫红了一片大楼和孟美岐的半张脸,但她依然坐在餐桌前,对接下来该做什么毫无头绪,八小时于她而言,不过是关门的那一瞬叹息。BIKI又饿又急,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把孟美岐的拖鞋扒下来,并且与拖鞋显眼地玩耍,以此来唤醒化石孟美岐。


狗的舌头有温热的倒刺,黄昏消散时凉意会随之升起,这两种温度交缠时,孟美岐总是在和吴宣仪一起窝在自家沙发上看电视。她们总会先把吴宣仪最近的综艺看一遍,再看孟美岐的最新舞台,如果没有特别想跟对方一起看的电影,那她们就会一起看美剧You are the worst.


三年了,五季,62集,每集半个小时的You are the worst还没有看完。


因为要看的东西变多了,能凑在一起的日子变少了,期间还可以撑住不睡着不吵架的夜晚更是凤毛麟角了。


孟美岐终于看到自己压抑的那汪海洋在眼睛里翻起波浪,那些被关起来的“令人心悸”的“吴宣仪们”,被张紫宁定义为“滋养一个新的人格”的“温床们”站在浪尖,睥睨着她。


想起来了,很多个本来可以好好呆着的晚上被她们拿去吵架了。两个人也默契地不再想看You are the worst。因为里面那对奇怪的爱人,很像她们两个,对彼此完全坦诚,碰撞时也伤得格外精准。


就这样,孟美岐重新拥有了一具伤痕累累的肉体,在咸涩的眼泪里再次获得脉搏。她仿佛从梦叠着梦的漫长午睡中醒来,习惯性地看向窗外。一格一格的小方块渐次亮起,这是吴宣仪最喜欢的场景,她总喜欢拉着孟美岐猜测每一家在干什么,BIKI总是会在这个时候绕着她们俩打滚,假装自己吃醋了,但眼睛里的开心掩盖不住。


在这样一个时刻,家里没有开灯,玻璃外的寻常灯火成了放映机的光,孟美岐之前给吴宣仪编过的故事——女孩带男友回家却发现没有男士拖鞋,男人因妻子回乡奔丧而第一次下厨,孩子在父母都出门应酬的晚上跟朋友一起看成人小电影——它们在自己面前一帧一帧展开,吴宣仪的笑声在耳朵里爆炸。


她突然想起以前张紫宁给自己读过的一句话——


“夜晚了,吃饭的吃饭,洗碗的洗碗,打呼的打呼,哼叫的哼叫。人各有家,畜各有主,天下太平,我多余了。”


原来在这个城市,失去了吴宣仪的孟美岐,成了多余的人。


四、


就像在韩国那次一样。


没出道的时候,每天都是练习和考核,吴宣仪、孟美岐和程潇三个人一起走过这段暗无天日的路。吴宣仪对他人情绪的探查一直都比同龄人来得更加深邃。她明白在那样的高压之下,人们都需要肤浅的大笑和大哭,特别是自己的两个妹妹。


程潇总是把30%的自己都关在内心深处的某个小世界里,只拿出另外七成来与人沟通,所以会显得有点慢,这也会让她怀疑:我是不是跟别人不太一样?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做?我是不是不太适合这个地方?时间久了,就不太敢直接地表达自己了。


而孟美岐更是天性执拗,哪怕是跟自己本性不符的特质也会拼命吸收,尚且幼稚的脸上总带着仿佛从别人衣柜里偷来的成熟。弦绷紧了容易断,在很年轻时便找到自己热爱所在并且同时拥有才华的人常常忽略这点。孟美岐给自己营造了一个“有努力就会有收获”的氛围,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开心的。


吴宣仪拿着有点头大,便为了她们两个调动起自己的搞笑细胞,也张开并不壮阔的安慰胸膛。这一段经历让她在萧山的时候,尤其知道怎么逗人开心,给人安慰。也因此收获了一些诚挚且坚实的感谢与信任,比如来自朱天天的。


说回孟美岐16还是17岁那年,在吴宣仪因家中有事而请长假回国的半个月里,她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独自一人”,什么叫“缺了一块儿”,什么叫“没什么心情”。回头的时候看不到她的鬼脸,下班的时候听不到她的傻歌,逛街的时候没有她的白眼,睡觉的时候身侧没有她的声音和温度。


——吴宣仪啊,你的存在感怎么就这么强呢。

吴宣仪回来的那天,程潇戳着年糕,气呼呼地数落她。


——欸,想我了吧!离不开了吧!怕了吧!

吴宣仪的眉毛都快从脸上嘚瑟下来了,伸出罪恶的手就在程潇脸上一顿乱揉。见孟美岐没反应,雨露均沾般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眼睛里飞扬的神采刺痛了孟美岐。


孟美岐在那一刻开始长大。她发现了吴宣仪深藏的不安,甚至还有自卑。她打定主意,要让自己成为值得吴宣仪依赖和任性的人。


孟美岐最强的技能便是“蛰伏”。


于是,她不会逞强似的挡在吴宣仪身前,而是呆在旁边,一点点探索自己能够成为的样子,最终跟吴宣仪一起站在更高的地方。在韩国出道的两年,她们隔着一大群队友,但孟美岐不急,因为她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


于是,她在萧山变成了“山支大哥”,“山支学长”,变成了“你的小王子”,但吴宣仪总会揶揄她,不要想靠着营业就蹬鼻子上脸,你吴姐永远是你吴姐,你山支永远是那个宝宝。孟美岐嘟着嘴假装生气,因为她还是不急,因为她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


孟美岐把吴宣仪的身影放在道路尽头的雾气里,埋头奔忙,没发现吴宣仪已经在自己身后的十字路口处无助地绕了很久。直到解散前,她们在练习室里吵了一次架,孟美岐才发现,当吴宣仪需要人依靠的时候,自己没有发现,更加没有伸出手去。


因为吴宣仪而产生的目标,早已发生了偏离。可孟美岐一如既往地沉浸在自己的勇往直前中,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不近人情了。


一辈子的时间没有了,孟美岐要怎么挽回呢?


结果是吴宣仪伸出了手。


最后一次演唱会前,吴宣仪和孟美岐在黑暗中候场,两个人落在队伍的最后面,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突然,孟美岐感受到小指上传来一阵冰凉的柔软,是吴宣仪的手指。


那只手指把自己带向一个怀抱,一个吻落在自己耳畔。


孟美岐听到吴宣仪说——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从现在开始,换我努力成为你的骄傲吧。


灯光亮起,掌声和尖叫声如山如海,孟美岐看向吴宣仪,觉得自己一败涂地。


音乐响起。


五、



是怎么走到张紫宁家去的?孟美岐不是很记得了。


张紫宁在看到自己的时候为什么不惊讶?孟美岐不是很想知道了。


为什么张紫宁今天一直在跟另外一个人发信息?孟美岐想弄清楚,但她没有力气。


孟美岐毫无形象地瘫在懒人沙发上。这个沙发是她给自己买的专属座椅,因为可以名正言顺地没个正形儿。张紫宁插着腰站在冰箱前,表演报饮料名儿这个经典段落。


橙汁?雪碧?汇源果汁?

梨汤?西米?薏仁红豆?

乌龙?毛峰?糯米普洱?

红酒?气泡?二两牛栏山?


孟美岐头摇得跟汽车刮水器一样,张紫宁觉得这家伙就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所以热了一小壶梨汤,给歌手大人润润喉。


孟美岐抱着热乎乎的梨汤,没有灵魂地喝。张紫宁最近又新学了单簧管,所以在自己削簧片。两个人就这么坐着,房间里的大象大得顶住了天花板,也没人提。


她一直羡慕张紫宁身上的劲儿,不显山露水,却很有自己的主意,会在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去迁就别人,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欺负张紫宁也很有意思,作为一个成都人,她没能获得牙尖的天分,却拥有二十分的耿直。她那副当真了但又生不起气来的样子,让全团都喜欢得不行。


——你后头没跟着狗仔吧,这房子风水很好,我不想再换了。

张紫宁还在怕这事儿呢。


——现在只有我遛狗的份儿。

孟美岐觉得自己的回复很帅气。



——到今年,你们一块儿在国内呆的时间跟在韩国呆得一样长了吧。


刚刚忘了说,张紫宁女士的另外一面:房间里的驯象师。如果当事人不主动提起,她就一定会让大象用鼻子把当事人卷起来。


不过,张紫宁不说,孟美岐还真的忘了,自己跟吴宣仪已经认识十年了。


一首歌飘进耳朵里,是刚刚孟美岐一进门就喊着要放的,她第一张个人EP的主打歌,词曲都是她本人。


客观来说,对孟美岐而言,两年的限定团不过是一场结结实实的丰润雨季。雨季停止后的秋收,孟美岐证明了自己在春天时便是惊雷。


解散一年后,孟美岐就发了一张不入俗套的EP。她还是很踏实,没有一口吃成一个胖子,EP里面就三首歌,也不全是自己的创作。一首是张紫宁的曲,秦观的词,孟美岐叫它《相逢》,还上了经典咏流传;一首是纯粹的器乐,刘人语帮她编过曲,那首叫《曾经沧海》;还有,便是这首,《你还记得吗,那时我们……》。


我读了好多的书

你走了好远的路

我们慢慢靠拢命运的雾


吹散吧降落吧 

那里有更成熟的我们吧


她是等EP上线的那天,才专门跑到吴宣仪家去,唱给她听。吴宣仪听到这儿,就哭了。


不必跟我讲沙漠上的落日

不必跟我讲雪山上的松枝

跟我讲讲

你是如何在微笑和眼泪中徘徊行止


吹散吧降落吧

那里有更成熟的我们吧


然后孟美岐也哭了。


说过的永远就不该变成好远

第一夜就难忘便不应该遗忘


吹散吧降落吧

那里有更成熟的我们吧


总有一天,我们再见

还是会指着落日和松枝说

还记得吗

那时我们二十岁


张紫宁是在削簧片还是在削我的心脏啊?我怎么那么想哭呢?


孟美岐这么想着,看着天花板,红了眼眶。


—— 对啊,十年了,是不是够长了啊。



张紫宁的手机又亮起来了,这次是一个人的来电。


孟美岐抹了一下眼睛,看见张紫宁指缝间露出吴宣仪的身影。那次她们俩在张紫宁家留宿,吴宣仪非要尝张紫宁新酿的山楂酒,一杯便喝到了位。那红通通的脸颊和蓝色的睡衣交相呼应,孟美岐怎么也不会忘。


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勇敢一次了,当机立断地伸手,抢过手机,点了接听。


吴宣仪听到了那边的呼吸声,她知道是孟美岐的。


—— 我来找你?

—— 张紫宁这儿没奶茶。

—— 我带过来。

—— 我想喝可乐。

—— 给你买。

—— 谢谢你。

—— 谢谢你。



——谢谢你???孟美岐你出息了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说谢谢你???

——她先谢我的啊,出于礼貌,我不是该谢回去啊。

——你别在那儿跟我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吴宣仪把你们家钥匙退给你了,把她留在你那儿的东西都收回去了啊。这个时候你说谢谢你,你谢啥啊你。我真是被你气死。

——你……你怎么知道的?

——吴宣仪那傻子在伙夫101里坐一天了。我白天跟人语约那儿。人语回来了你知道吗?

——没人跟我说啊。

——你现在查一查,人语有没有跟你说。

——欸,还真的有。

——我让你多看看手机,跟人社交一下。微信不是专门用来发节日祝福的APP好吗?不要一休息就玩儿益智游戏……

——张紫宁你今天很啰嗦啊。

——啊,气死我了,认识你们俩我真是折寿。那个吴宣仪也是,完全不跟我说话,就跟人语打了个招呼。好,不理我就不理我吧,一直给我发短信。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那你,你给她点吃的没有。

——啊,我给她点吃的?你怎么不给她点啊?为什么要我点啊?

——也是,彩虹一定会给她弄吃的。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你穿戴整齐,跟我去徐彩虹那儿。

——我现在衣冠不整吗?

——我让你戴上墨镜,口罩,帽子,反正,都给我捂住了。我说了,我不想搬家。

——我知道她在谢什么,她知道我在谢什么。我们是知道彼此的。这样就够了。不用去。


张紫宁好像真的生气了。她站在玄关,把门猛地打开,风跟着冲进房间里,卷起张紫宁的声音,正正地打在孟美岐脸上。


——孟美岐,成团那次过年,你跟吴宣仪吵架了,我跟她说,要珍惜你们这一段儿相遇,不要拿它开玩笑。吴宣仪坚持了五年,特别累的时候也没轻易放下过。她今天放下了,而现在又想自己捡起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希望你来伸这次手,不要总是依赖那种玄乎的默契。

门我给你开了,车我也开来,你自己选择。

我只等你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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